江凝以為在容洵說完那句話以後，按照紀翔源給她的感覺，會立刻拍桌子走人，連飯也不吃，日後還要跟容學長不共戴天。

沒想到，紀翔源只是表情難堪了一下，就迅速恢覆如常，沖著容洵，呲著牙，露出一個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的笑容：“容洵你太愛開玩笑了，劇本就是劇本，我不應該入戲太深。哎，都怪我平時做事太認真，讓你看笑話了。”

江凝呼出一口氣，她是想來探探口風的，可不是想給容學長找麻煩來的。千言萬語，她可以跟對方剛正面，還是別把其他人拖下水，畢竟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沒想到容洵放下筷子，擦擦嘴，一副今天就吃到這裏的樣子，眼睛盯著紀翔源。

先前江同學就發現，容洵沒有表情的時候，臉上有股特別的淩虐美，就像古裝劇裏癡情又隱忍的男二號。

對，隱藏著很深的感情的那種。

不過現在，還是這張面孔，淩虐的卻不是他自己，而是對面的人。

江凝聽著他沒有一點溫度的聲音：“我倒是沒什麽，但是你是不是應該給她道個歉。”

江同學：“……”

這下局面就不好收場了吧？

江凝對面的楚學姐突然就要站起來，但是被旁邊的紀翔源拉住，不情不願地坐了回去。楚學姐剛要說話，又被他打斷。

“學妹，希望你理解學長作為一個劇本編劇，對於自己孩子的護短心思，是職業病了，希望你別見怪。”說完，沒等江凝說話，自己又接過去，“你肯定能明白的，自己很喜歡，很珍惜的東西，被別人質疑，總是會有些不爽，難免情緒特別激烈。”

說完，看了看容洵，似乎是在說“這樣可以嗎”。

江凝當然是震驚的，一個傲慢無禮的校園名人，在容洵一兩句話之間就可以變成這副小心膽怯的樣子，跟鬼見了她似的。

正當她準備點頭，結束這場鬧劇的時候，容洵搖搖頭：“你剛才是在解釋，並沒有道歉。”

楚學姐這回一把甩開紀翔源的手，連食堂的飯盤都不收了，拿上包就氣沖沖地走了。下一步，該是紀學長也背起書包，指著他們，一臉“孺子不可教”的走人吧？

這回江凝又猜錯了。

紀翔源是站了起來，但沒走人，而是很有禮貌地沖著江凝傾了傾身子：“對不起，學妹，剛才學長表現過激了，下次請你吃飯彌補。”

江凝笑著擺擺手：“沒事的學長，從一開始就沒你想得那麽嚴重，我本來是想做一篇采訪記錄一下你的創作靈感和整個思路發表在校報上的，如果學長不願意……”

提到“校報”，紀翔源眼前一亮：“你是學生會的？”

在紀學長發亮的眼神和旁邊容洵疑惑的目光中，江凝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是的，我是校報組的。”

“啊呵呵呵呵呵，”紀翔源又坐回椅子上，眼睛在江同學和容洵臉上來回挪動，“都是誤會啊，容洵你也別生氣，這都是誤會，要是學生會的事情，早說嘛，今天下午彩排之前就有時間啊。”

紀翔源把目光最後鎖定在江凝臉上：“晚上七點彩排，五點我們在學校北門的咖啡吧見吧。”

收拾完餐盤，紀學長去找之前因為生氣跑掉的女朋友，江凝和容洵一起往宿舍樓那邊走。

氣壓略低。

江同學心裏倒是沒裝什麽事兒：“為啥這個紀翔源這麽怕你？”

沒想到容洵也同時開口：“你什麽時候加入的學生會？”

“我還沒有……”江凝眨眨眼睛，“不過有了采訪稿做敲門磚，很快就可以了。”

南城大學學生會的校報組這一年來一直沒有什麽水花，基本上偶爾出了，也是給保潔阿姨們擦玻璃用，據說去年學生會招新的時候，校報組一共只招上來一個人。

江凝想去，倒不是想給學生會發光發熱，或者拿獎學金什麽的，只是因為學生會所在的那棟樓裏，只有學生會的幾個部門辦公室，而這塊地方一直被瘋傳曾經是一塊兒墳地。

前任校長還斥巨資求了一塊兒靈石放在樓前鎮鬼。等這件事完了，她要去會會那裏的厲鬼。

聽了她的回答，容洵沈默了一會兒，才開口：“紀翔源這個人不是良人，我本意也沒想跟他交好，他也不必怕我。”

難得聽容學長說一個人的壞話，和他的人設一點也不符。

“那就挺奇怪的，”江凝托腮，“感覺他怕你怕的要死，一個那麽好面子的人，當著生人被撅，還能說道歉就道歉的，真·大丈夫能屈能伸。”

容洵搖搖頭：“可能只是在學術上需要我的幫助，才不敢把關系鬧僵。”

那只能說明容學長的專業實力超高了。

快到宿舍樓門口時，江凝沒往女生宿舍那個方向拐彎兒，而是直接往北門走。到了男生宿舍和大門的分叉點。

江凝指了指門口：“學長，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就先走了。”

容洵腳步沒動，抿了抿嘴唇：“你現在就要去咖啡吧那裏？”

江同學一楞：“容學長您在吃醋嗎？”

看到容洵別過了臉，耳朵尖尖在陽光底下，紅到透明。

“我對紀翔源沒有一點興趣，作為一個顏控外加人品控，已經雙重ko了，”江凝托腮，看著仍然以側臉對著她的容洵，“雖然我現在都還沒有喜歡的人，但是如果將來會找男朋友的話，一定優先考慮您。”

說完就蹦蹦跳跳地走人了。

五點采訪，現在是下午一點，中間還有四個小時的時間能讓她去一趟醫院。

紀翔源的那個重病前女友，此時正在南城第一醫院接受治療。打車到了醫院門口，買了兩個果籃，江凝進入醫院大門，站在住院樓前從上到下掃視一圈，鎖定了一間病房。

整理好前額的碎發，把書包規規整整地背好，江凝上樓梯到了四樓，伸手去敲門。

開門的是一個阿姨，看起來和江媽媽年紀差不多，江凝禮貌地：“阿姨好，我是秋子的大學同學，我叫江凝，今天沒課，我來看看她。”

看著是挺和藹的一個中年女人，可是聽到她說是同學，表情立刻躲躲閃閃起來。

“那個……秋子還沒醒過來，我們在外面說話吧。”

倒也……不是不行。

開門的瞬間，江凝已經能確定，房間裏躺著的這個人，不出一個星期就會死去，而且她的靈魂已經跑出肉體，這種情況只會加劇本人身體情況的惡化。

能肯定那個跟著紀揚超跑來生日會的女鬼是誰，現在要做的，就是確定這個女生的死，到底跟紀翔源有沒有關系。

江凝沖著中年女人笑笑：“秋阿姨，這兩個果籃您先放到屋裏去吧，我陪您在門口待會兒就走，只是想來看看秋子的情況怎麽樣了，什麽時候出院給她慶祝慶祝。”

她一說，秋媽媽立刻眼淚就掉了下來，作為一個不隨意釋放自己情緒的中年人，她還是很快就把眼淚擦掉：“多好的孩子啊，都念到研究生，馬上就要出來工作了，說病就病。”

偶發病啊……

想想她重病前經歷過的背叛……江凝看著秋媽媽：“她男朋友來探望過她麽？”

江同學問完，秋媽媽的眼神又開始躲閃。

愛女兒不是裝的。

秋媽媽的頭發梳得非常規整，穿著也整齊，鞋面幹凈的像是剛剛擦過，看起來是個很註重體面的人，但是剛剛中年，已經是滿頭銀發，看來女兒這場病真的讓她痛徹心扉了。

“來過，幾次。”秋媽媽一聲嘆息，“那個人啊，不提也罷，秋子什麽都好，就眼光不好，如果不是他……算了，怪我這個母親沒做好榜樣……”

江凝看得出來，秋媽媽一定有話想講，但出於某種原因，想說又不敢說。江凝看了眼表，不準備再拖下去，於是直接開口：“阿姨，秋子的病情，醫生怎麽說？”

秋媽媽沈默了一會兒，說話的時候，聲音帶著一點疲倦的鼻音，似乎已經對這個結果反覆給自己洗腦，希望自己能接受：“說是，能撐多久是多久。”

“那您，打算就這麽放過紀翔源了？”

她話音一落，秋媽媽立刻難以控制地小聲哭了起來。

早上回宿舍的路上，江凝就跟丁玲玲打聽了秋子的消息，丁玲玲是紀翔源的頭號鐵粉，當然對她的情況很了解，平時很熱情開朗的一個人，說病就病，還在被劈腿的節骨眼兒上，一下子就是重病？

秋媽媽之所以選擇幫忙撒謊，一定是這位紀學長來對她進行洗腦了。

給秋媽媽一個屬於女兒的擁抱，江凝聽著她哭訴嗚咽，聽著她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講了一遍。

女兒出事，母親的講述多少會帶有一些主觀的情緒，江凝意在安撫，到底是怎麽回事她來的路上已經捋順清楚了。

一定要到醫院來，除了要確定自己的推測，還有就是給這個單身母親一點安慰。

畢竟如果有人跑來跟她說，女兒是自殺的話，傳回學校名聲會不好，這個母親就要同時承受失去女兒和不敢對任何人表達情緒的痛苦。

紀翔源可以這麽殘忍，江凝做不到。

讓秋媽媽哭個痛快，又把她扶進病房坐在床邊，秋媽媽看著秋子那張慘白的臉，伸手從被子裏拉出她的手腕，上面還裹著繃帶。

秋媽媽已經哭累了，完全流不出一滴眼淚，甚至馬上就要倒下，看著江凝：“割腕，還吞了半瓶安眠藥，我想不通啊，她怎麽舍得拋下我……”

等到秋子的老姨來換班，江凝給秋媽媽打了車，自己重新回到病房門口，把之前一直在門外張望，覬覦秋子肉身的兩只小鬼捉起來塞進符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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